磐石无转移
De Profundis

Weekly Journal Jan 12–18, 2025

  • 由大都会博物馆想起

“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东西,是一个人十三四岁的夏天,在路上捡到一支真枪。因为年少无知,天不怕地不怕,他扣下扳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他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他三十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有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回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我爸妈,和其他的父母一样,也试图给我设计一些人生轨迹,后来我在大学主修化学,有一段时间爸爸希望我大学毕业后读一个考古专业博士,毕业了去博物馆工作。这个设想在当时的我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一,我从来不去博物馆;第二,博物馆在我眼里毫无生气,只是一些陈旧的老古董。第三,考古,一个从未有人和我提过的词语,它甚至不存在我过去十几年的词典里;第四,博物馆,体制内。这个念头便被轻易地作罢。

来了纽约之后,我跟朋友时常去博物馆闲逛。我不大喜欢纽约,和其他的大城市一样,很浮躁,许多飘摇的人。就这样十年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喜欢博物馆,都是游客,也不多我喜欢的展馆。在我看来不过是找个地方打发打发时间,附庸风雅罢了。

纽约的一众博物馆里,我只喜欢大都会博物馆和其附属的修道院博物馆。修道院博物馆在春天美的不可方物,壁毯上褪色的白色独角兽,野蛮的中世纪教徒。石棺,喷泉。花和草药,清水和硬币,十字架。我还喜欢花园里无花果树下隐约的宗教气息,让我想起克尔凯郭尔的书,非此即彼,最初的爱,审美有效性,辩证抒情诗,颤栗与恐惧。这是从纯粹理性中抽身而退的一个时刻,我存在的一个时刻。

这周五傍晚下班后,我又去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我最喜欢的是一楼的古希腊和古罗马雕塑展厅。先穿过一间砖红色颇有些无趣的陶器展馆,走到人群渐少。忽而只有寂静的人,和寂静的古希腊。白玉雕像,素心藏拙,是曹衣出水,吴带当风。这个女孩在这个时代里实在是有些落落难合,她是读着古人的书长大的,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古希腊抚养着她。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从来都不属于那个固定收益的交易公司,我更属于这里。走到二楼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幻想,倘若我只在这里有一份闲职,或者从事一些考古或研究,该有多美。 就在那一刻,我感到那颗子弹击中了我的眉心。

  • 由 Humoresque No. 7 想起

工作对于我而言像一种救赎。

我身边大部分同龄人都不喜爱自己的工作。我的说法或许显得有些荒谬。似乎每个人都残存一些理想主义,谈论理想的工作,理想的伴侣,等等。而我逐渐开始扬弃这样的人生观。

我一直认为,我的求学生涯和工作拯救了我。简言之,“不要去寻找一个命中注定的东西”,而要去主动建立可以称得上“命运”的东西。我想工作对我的救赎正在于建立了我自身的主观能动性。我逐渐相信所有的沉和浮都有其自身的意义,“不论往哪走,都是在往前走”。工作将我从很多的书本拯救了出来,将我带回了现实世界,让我从所有的“理念”, “逻辑”, “形而上的美”中脱离出来。我开始学着像周围的人一样生活。也许我更像一个人了。那之前是什么呢,只是一个混沌的小灵魂。

工作最终在某种程度上把我的个人价值(倘若我有的话)与世界联系在一起。在《遥远的救世主》里,芮小丹说:“如果我的能力只能让我穷困潦倒,那穷困潦倒就是我的价值。”这或许也是一个较为清晰,有效的尺度之一。我希望自己是有价值的,哪怕是穷困潦倒的价值。

“When you don’t create things, you become defined by your tastes rather than ability. Your tastes only narrow and exclude people. So create.”

—Why the lucky stiff (aka Jonathan Gillette)

当你停止创造,你的才能就不再重要,你所拥有的只剩下你的品味。

而品味会裹挟你,让你排斥他人、变得狭隘。

所以,创造。

前两天看到一段马友友和Perlman合奏的幽默曲 “Humoresque No. 7“,突然深受感动。似乎我经历的一些起伏,早已被他人表达,并早已存在于整个自然世界的命运中。我和幽默曲同在并且分享命运。有一年带妈妈在纽约周边游玩,在公园里走。她突然说,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些树,她会很想哭。我总是会记住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论,直到长大了,有一天我读诗翻到“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是宏大的事物让人动容,还是“夏虫不可语冰”也动人?还是说,她在一棵树里看到的宏大叙事,那是年幼的我看不见的。还是说,所有的答案都在我的眼前,而我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

  • 何为浪子 ?

何为浪子,不思来日。今年我希望自己能“思来日”。

Reference: Plants in the MET Cloister


by F.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