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罗堵斯德罗绪言
察罗堵斯德罗行年三十，乃去故里与故里之湖，而入于重山，以乐其精神与其虚寂，历十年不倦，终则其心化。一日之晨，与晓偕起，趋前就日而谓之曰：猗汝大星，使汝不有其所照，奚乃汝福耶？
汝作而临吾穴者十年，载使无我与吾鹰与吾蛇，则汝之光曜道除，其亦倦矣。
顾吾侪必期汝于晨，取汝之余，而用是祝汝。
嘻！吾餍夫吾知矣。如彼莽蜂，屯蜜有盈。
吾能俱贶焉，能判分焉。
是故吾必入于渊深，如汝夕降，至于海下，而尚授晖光于下界，猗汝太富之星。
吾必如汝沦降矣，犹人之所名而之名之者。
今其祝我，汝静眸子，能见至大福而无羡者。
其祝是卮，彼之充实，至洋溢黄金色水，而所至胥有汝大欢虞之曜艳者。
嘻!是卮欲再虚矣，而察罗堵斯德罗亦再人矣。
如是，察罗堵斯德罗遂沦降。
察罗堵斯德罗独行下山，无与之邂逅。比至乎林，则俄有黄（此字结构为上“老”下“句”）面而立。方离其圣舍，而索木根于林中者也，谓察罗堵斯德罗曰：
“敖者之于我，非外也。前几何年，过乎此。察罗堵斯德罗其名尔，而今化矣。
乡者，汝荷汝灰而入山，今欲持汝火而赴壑邪？汝无惧乎纵火者之罚邪?
唯唯，吾识察罗堵斯德罗。其目净，而口不藏欧哕。彼行仙仙，不如舞者邪。
化矣察罗堵斯德罗!婴儿矣察罗堵斯德罗!觉者矣察罗堵斯德罗！顾汝之就睡人也奚事?
汝居虚寂。犹海居焉，而海实容汝。悲夫，汝乃登陆是欲邪?悲夫，汝乃复自曳其官骸是欲邪?”
察罗堵斯德罗对曰：“吾爱人。”
圣人曰：“吾胡为（左右结构：左“走之旁”，右“豚”。）林野，夫岂不以吾甚爱人矣。”
今则爱神而不爱人，人之于我，其为物也，过不具足，于人之爱，会殇我矣。
察罗堵斯德罗对曰：“吾所谓爱者云何，特将有贶于人焉尔。”
圣人曰：“毋与之，无宁有取于彼。而与共负荷，汝苟悦夫是，则是之悦彼徒也至矣。”
而犹欲与之哉。则与毋丰于布施，而必使其是乞。
察罗堵斯德罗对曰：“不也，吾不与以布施，贫则尚未极于此。”
圣人于是哂察罗堵斯德罗，而作是言曰：姑试之，人孰取汝宝，彼方衷疑于畸人，而吾侪之以贶来，亦不信也。
吾侪足音之澈衢巷，而震彼徒也凄绝，使当中夜。闻过其榻者有人，而前夫暾之临彼者远，则其必交询曰：“盗欲奚之邪。”
汝慎毋徂人间，而止林中已。不者，盖无宁徂禽兽哉?
抑汝奚为不欲同夫我，为熊熊中，为鸟鸟中也。察罗堵斯德罗问曰：“则圣人何作于林中与?”
圣人对曰：“作颂而歌之尔，吾颂既作，则笑泣呻吟，吾以是颂美神。”
吾以歌以泣以笑以呻吟，用颂美神，其神之为吾神者，顾汝则何贶于吾侪矣。
察罗堵斯德罗闻是语巳，乃礼圣人而告之曰：“吾于汝侪何贶矣。唯速我行，毋使自汝有所取耳。”二者如是遂别。一黄（结构为上“老”下“句”）与一男子，皆辗然笑，而其笑如婴儿。
察罗堵斯德罗迨既独，则语其心曰：“何能然?”古圣乃居彼林中而未有闻邪?神死矣。
札罗式多入林下之邑，见众集于市，则以闻蹈（左中右结构：“糸纟亘”）者名。因就观者也，札罗式多遂如是说众曰：
“吾诏汝超人，人之为物，为当克胜人者；顾汝以克胜彼故，尝何作邪。
百昌无不作逾己者矣，而汝乃欲为大潮之归流，抑好克胜人甚，不若返禽兽邪。
猿狙之于人奈何，一笑噱或绝痛耻尔。则人之于超人也同然，一笑噱或绝痛耻尔。
汝尝取道自虫而徂人矣。而今之汝，其为虫也尚多。汝尝为猿狙矣。而今之汝，尚较诸猿也猿甚。
汝中之上知者维何，一柝体，若互种出自卉木与鬼物者尔，顾吾岂命汝为鬼物卉木邪? 嘻，吾诏汝超人！
维此超人，实大地谊谛。汝志其曰，维为超人，斯大地谊谛。
今誓告汝，嗟我兄弟，其贞大地，而毋信说汝出世望者。此投毒人也，无间识非识。
此侮生活者也，方溘死者也，自鸠毒者也。大地厌夫是，可以逝矣。 乡者以渎神为无上渎。而神死矣，故渎者与俱死，今无上渎则莫甚于渎大地。与怳忽之内藏，是尊且有加于大地谊谛。
乡者魂尝侮睨其体矣，而此慢易则最尚者也，彼欲其柴瘠槁饿尔。意如是，乃自悦此与大地而去之。
乌乎，此魂则自柴瘠槁饿耳。而其娱乐，则凶残也。
虽然，嗟我兄弟，今其语我，汝魂之于汝体也云何矣。为汝魂者，非贫陋或一可怜之说豫己邪。
诚哉，人浊流尔，若其祈能受浊流，而无不净，维为海已。
嘻，吾诏汝超人，此海也，是中则能注汝大慢易。
汝之能征验者，云何最大矣，曰，维太慢易时，当是时也。汝福则为欧哕矣。汝理汝惠，亦复如是。
是时也，汝则曰，于吾福何有哉?此贫陋，此秽恶，此可怜豫耳，而吾福者，当自正其存在者也。
是时也，汝则曰，于吾理何有哉?彼之求知，犹狻猊之求食。与此贫陋，此秽恶。此可怜豫也。
是时也，汝则曰，于吾德何有哉，彼未使我昌披，吾之（左“卷”右“力”）吾善恶也甚矣。此—切者，胥贫陋，胥秽恶，胥可怜豫也。
是时也，汝则曰，于吾正何有哉，吾未见我为薪火矣。而所谓正，则薪火也。
是时也，汝则曰，于吾同情何有哉，夫非十架之同情，爱人之人，尝离于此者与，而吾同情，非磔杀也。
汝尝如是言乎，汝尝如是叫乎。吁，吾尝闻汝如是叫矣。
非汝罪障，而以汝之盈足叫于天，而以汝之自吝汝罪障叫于天。
以其舌（左“舌”右“易”）汝之历缺则安在邪。所当播种诸汝之猖狂则安在邪。
嘻，吾诏汝超人，夫超人者，此历缺也，此猖狂也。”
札罗式多如是语已，忽有（左“口”右“号”。）者曰：“吾侪耳蹈（左中右结构：“糸纟亘”）者之论足矣。今其视我。”众于是笑札罗式多。而蹈（左中右结构：“糸纟亘”）者，乃意是语为彼发也，则始事。
根据入藏于北京图书馆之鲁迅原稿《察罗堵斯德罗如是说译稿》第一册录出，原译绪言至第三节毕，全文未完亦未注翻译年月。一九二○年，曾以白话重译，登《新潮》二卷五号，此篇可断在一九二○年之前。
By Fang Wang